COP15春城之邀|追象的人:给象宝宝打针像哄小孩,为追踪野象连续三天只睡3小时
开屏新闻2021-06-21 22:41

采写:开屏新闻首席记者 程权

责编:邓建华

校对:熊丽欣


云南15头北上的“野象旅行团”,引起全国关注已两月有余。在这场全民关注的“北上旅途”中,亚洲象给人的印象时而可爱,时而危险。小象卖萌的画面和群象林间睡觉的新闻成为坊间趣谈,但一路上踩踏庄家、进村入户、损毁房屋,又让人惊叹于那巨大的破坏力。

在呆萌和肇事者的两个标签背后,大象的性格究竟是什么样的?到底能不能与人类和谐共处?在位于西双版纳州的中国亚洲象救助及繁育中心内,曾经被救助的象宝宝们一天天长大了,尽管他们长成地球上最高大的陆生动物,但在“象爸爸”们心里,一直是他们的孩子,也一直是人类的朋友。

如今,亚洲象救助与繁育中心成为中国救助和保护亚洲象最好的示范。自2008年正式成立以来,参与野生亚洲象救助救护21次24头,人工繁育9头亚洲象。繁育中心的每天都要带亚洲象出门散步,他们正对7头收容救助的亚洲象进行护理饲养,每天坚持野化生存训练,为野化野放做好准备,“象爸爸”希望自己的“象孩儿”们有一天重新适应野外生活,重返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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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针

 6月19日,连续对北上野象旅行团”进行跟踪监测20余天的大象医生保明伟,在返回西双版纳的中国亚洲象种源繁育及救助中心(以下简称繁育中心)后马上投入到治疗大象羊妞的工作之中。

羊妞在山林里觅食时崴到左前脚,尽管没有外伤,但腿部还是肿了起来。为了能给它顺利打针,当天下午几名象爸爸一直陪着羊妞,有人把一根根胡萝卜掰碎成两三段,放在桶里提到羊妞面前。

“给羊妞打针就像是哄小孩,要给它好吃的,哄乖了它才配合,打针时我们‘大人’都是要一直陪在它身边,它今年六岁性格确实就是和小孩一样,会撒娇,要人陪。”羊妞的象爸爸陈继铭说。

在羊妞吃完一桶胡萝卜后,它的针水也配好了。此时,几名象爸爸们提来了第二桶胡萝卜,在用食物分散它注意力的同时,几个人扶住它的身躯,象医生保明伟先用酒精棉球给毛细血管最丰富的耳朵消毒后,开始打针。

小象也怕疼,看见象医生拿着针筒靠近拔腿就往墙边避让。几名成年人的力量也难以和6岁的小象抗衡,几名象爸爸也只好扶着它,边走边喊“乖乖,不动了不动了。”

在感受到人手臂的阻力和温和的语言后,羊妞又停下来。反复多次后,针水才顺利输进羊妞的血管里。

羊妞和“象爸爸”

羊妞和象医生保明伟

西双版纳天气闷热,为了给羊妞打针,保明伟的汗水已经把前胸后背的衣服浸湿,额头上、鼻子上都是汗珠。实际上他近段时间确实疲惫,为了追踪北上的“野象旅行团”,他和同事每天连续工作十六\七个小时,曾经连续三天每天只睡了三小时。

他们为什么那么累?因为他们是全中国最了解亚洲象生活习性甚至是大象脾气秉性的一群人。在峨山、红塔区、晋宁、易门,他们为前线指挥部决策提供基础性意见,以此保障“野象旅行团”和沿线村民的安全。

5月27日,当“野象旅行团”到达峨山后,西双版纳州林草部门派出11人小组赶赴峨山配合玉溪市、峨山县两级林草部门开展工作。

繁育中心的象医生保明伟等4名工作人员也随队出发。据保明伟介绍,由于峨山县林草部门是第一次处置野象入境,西双版纳州11人的工作小组依据大象习性对当地村干部进行科普,对在何处投放何种食物、如何引导等决策提出基础性意见。

当一头公象离群后,他们则负责跟踪监测这头大象的踪迹。尤其是当下雨无人机无法起飞后,他们就进入山林寻找大象的脚印,跟踪确定大象位置。

保明伟的手机里有几张那头独象的照片,照片中一头公象正走在农田里,大象身体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画面。这是他距离独象几十米远时用手机拍摄的,雨后的山林坡陡路滑,大家担心突然和野象遭遇,幸好一路上都有惊无险。在前线工作约20天后,他们一行人被同事替换,于6月下旬返回了西双版纳。

“现在峨山的气温也不算低,一路上树林里、田地里的食物也还算丰富,我估计它们暂时还不会生病。”他说。对于“野象旅行团”何时能回老家,他坦言大象的心思猜不透,但他推测等秋天来临,滇中地区气温降低、食物变少后,野象群才会返回西双版纳或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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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助

保明伟与野象打交道1999年,从云南省畜牧兽医学校兽医专业毕业,来到野象谷工作。那时,野象谷还没有成立繁育中心,他的工作地点是在“百鸟园”。

2005年7月7日下午,野象谷景区工作人员在观象台下的河道里,发现一头左后腿被捕兽夹死死夹住的小象,它在离象群3-4米远的河道边,不停地甩动着伤腿。保护区工作人员和森林警察迅速赶去,确认这是一头约3岁大的小象,如不及时取下铁夹,它的伤口可能感染,导致它丧命。

此后,一支由81人组成的营救小组来到野象谷追踪象群,寻找机会营救小象。那时,保明伟因在昆明动物园实习时接触过象,也参与了营救小象的工作。他回忆,当时营救人员追踪到受伤小象,用麻醉枪将麻醉弹射入小象臀部不久后,受伤小象便昏睡过去。但当时,象群里的大象见小象无力走动,卧地不起,便不断用鼻子去抬小象,鼓励它前行,人们无法靠近,直到象群离开后,人们才上前撬开捕兽夹。见它腿上伤口深可见骨,肌肉已开始腐烂,工作人员当时便对它的伤口进行了处理。但第二天,受伤的小象再次逃脱,数十名警力设法再次找到了它,把它送到野象谷救治。

营救的过程中,人们给小象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然然”。寓意它是从大自然中来,最终回到大自然中去。

象爸爸和然然

“象爸爸”熊朝永和然然母女

“然然”被救初期,非常敌视人类。它用鼻子甩翻给它的水桶,只要有人靠近,它就用鼻子打,用头去撞,威胁人不要靠近。但它伤势严重,每天都要进行治疗。为了给它打针,一名兽医被它用鼻子打得口鼻流血。相对安全的办法是把它麻醉,但那也会损害它的健康。

最终,医生们想出了巧妙的办法——抬着夹有针水的竹竿,隔着护栏给“然然”打针,或者使用吹管进行注射。为了让“然然”吃药,他们把药片塞进香蕉里扔给“然然”吃,可小象吃了一次后,尝出香蕉里有药片,下一次再吃到这种香蕉,聪明的“然然”就会用鼻子和脚把香蕉里的药片挤出来。无奈,医生们每天都给它换食物,苹果、菠萝、芒果等水果轮番使用,夹进药片以后投给“然然”吃。有时,还会将味道淡的药片放入然然喝的水中。

但是,医生的救治工作还是难以化解“然然”对人类的敌意。最终,当从省外回到云南的驯象师熊朝永来到野象谷,情况才开始改变。

熊朝永是普洱人,1999年高中毕业后,喜欢大象的他进入一家演艺公司,带着大象到各个省市巡回表演。但工作6年后,厌倦了不断奔波的生活,他辞职回到昆明,打算另找工作。恰巧那时“然然”刚被营救回来,于是在昆明一家动物园的介绍下,他来到野象谷,当起了“然然”的“象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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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

 初次见到“然然”,熊朝永眼前的是一头处于惊恐状态的小象。伤口持续疼痛,打针和冲洗伤口再次增加了疼痛感,于是小象见人就躲,见人就打。跟象相处多年每天都来喂胡萝卜讨好小象。

起初“然然”很警惕,倒下去的一大袋胡萝卜也吃得很少,但发觉熊朝永每天都来喂它食物,又不“伤害”它,“然然”渐渐放下了防备。随着伤势的好转,在熊朝永与小象相处两个月后,“然然”最终接受了他——不会再做出攻击性的举动,胡萝卜也吃得多了。这时,医生对它的治疗工作也顺利得多。

此后,繁育中心又营救过多头野象。

象爸爸工作图

象医生和象爸爸在一起工作

有与其他大象打架不慎摔下80米深山谷,右眼失明、内脏受伤的野象“昆六”;有臀部感染化脓,小便失禁的野象“平平”,还有被野象群遗弃的小象。这些受伤的象一旦被发现、救治后,就需运回繁育中心继续后续救治。它们也如同“然然”刚来时一样,处于惊恐、疼痛中,并不信任人类,只有依靠“象爸爸”和象医生照顾、救治。这类大象接受人类的时间,短则一个多月,长则近一年。

“象爸爸”们照顾的还有另外几头大象。在繁育中心的小象“明明”。非常喜欢和人亲近。它个子和人一样高,喜欢玩水,只要有人拿水管给它洗澡,“明明”就会躺到地上,伸开四肢,好让水冲到它的肚皮。即便是外出觅食,它也不跟随象群活动,只在人的身边吃草。

被救助的6岁小象羊妞外号“人来疯”,它出生一周后被象群遗弃,脐部严重化脓感染。为了救助它,陈继铭等四名象爸爸把床都搬进了“救治病房”,四个人两班倒,24小时轮流看护近一年。也因它从小就受到人类的关爱,羊妞对人类极为友好和信任。

野象谷

“象爸爸”陈继铭和小象一起玩捉迷藏

在繁育中心,每头象都有1-2名“象爸爸”。他们的工作从早上7点半开始,到岗开完早会后,便开始清理象舍的粪便,拿红外体温计掀对大象测体温,看大象有没有发烧感冒。感冒的大象也会和人一样,清鼻涕流个不停。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象医生保明伟就要带着针水来给大象打针了。打点滴,会选择从大象血管外露的耳朵上扎针,这时一定需要“象爸爸”在旁陪同,医生担心万一自己惹怒大象,招来麻烦。“大象最记恨医生,因为每次打针都会痛。它又不是人,不明白人的好意,只要我去到它们身边,它们就会警惕起来,用不友好的眼神盯着我。”保明伟说。

由于大象肠道只能吸收食物20%的营养,因此一头成年象每天要吃200公斤以上的食物。由于食量大,大象也容易出现不消化、肚子胀的情况。大象肚子胀能通过观察看出来,“象爸爸”们这时需要给大象揉十几分钟的肚子。

野象谷

小象依偎在“象爸爸”身边

“大象是很温情的动物,野象少与人接触对人类自然是有防备的。但当它明白你对它没有威胁,而是在帮它后它也能放下防备,朝夕相处之中人和象都能产生感情。”陈继铭说。他救助亚洲象昆六时,通过每天喂食、接触大约一年时间,昆六终于消除敌意并融入了受救助的象群之中。而羊妞只要隔两三天见面,就会一直跟着他散步,即便是“二爸”也阻拦不了。

分割线野化

 给大象测完体温后,如果身体无恙,每天8点半后,大象便会和“象爸爸”一起步出象舍,去繁育中心周边的热带雨林深处散步。这时,时间都由大象做主,一来可以让它们适应大自然,二来要让大象在山上吃个饱。“象爸爸”们也会跟在大象后面,陪它们在森林里度过白天的时光。但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山坡太陡,就要把大象牵走以防摔跌;要看护好小象,不要吃诸如海芋这类的有毒食物。

熊朝永回忆:“以前我走到哪,‘然然’就跟到哪,但到了第三年,是我使劲把它塞进象群去的。野化训练非常重要,小象跟着大象上山,能学会很多人教不了的技巧。比如怎么踩倒拦路的竹子,辨别哪些食物可以吃。”

跟着大象上山,听上去很轻松,实际上是非常受罪的一件事。大象进山走的路线是“直上直下”,“象爸爸”往往跟在大象后面走,大象踩过的地方看似平整,却土质松软,一不小心就可能滑倒。

雨季是最难受的季节,不仅因为下雨会淋湿衣服和裤子,还要忍受丛林里蚂蟥和蚊子的叮咬。每位“象爸爸”每年都少不了被蚂蟥咬上四五十口。热带雨林里的蚊子更厉害,早上、中午、傍晚,都有不同类型的蚊子出没在雨林里。有时无论怎么挥手驱赶,蚊子仍旧死死追赶,一拥而上。夏天,每位“象爸爸”都得忍受手臂和脖子上被蚊子叮咬后的痒痛。

象爸爸

象爸爸带着象宝宝们外出训练

而最危险的时候,就是受助的大象与野象遭遇,发生冲突的时候。尽管野象谷的野象观测小组每天都分散在周边各个山头,观测并汇报野象出没的情况,“象爸爸”们在进行野化训练时也尽可能选择没有野象出没的区域,但一年中,还是会有几次这种突然遭遇的情况。多数情况下,不同的象群遭遇时,大象们都比较友好,会用鼻子抚摸对方的方式进行交流,短则几分钟,长则半小时。但如果遇到发情的大象,就有可能打架。

一次,熊朝永和同事听到“平平”和“然然”在前方的丛林中突然怒吼起来,慌忙跑上前一看,“平平”已经和一头野象打了起来。而胆小的“然然”则在一旁观战。为了不让大象受伤,“象爸爸”们不顾50米安全距离,跑到“平平”身边,在距离野象仅三四米的情况下牵回了“平平”和“然然”。熊朝永记得,那是最危险的一次,起初野象并未攻击人,但当他们带着“平平”、“然然”奔跑时,野象在后面紧追不舍好一阵子。

每天下午4点,大象在山林里吃饱,回到繁育中心附近,但并不急于回家,而是会来到河边,尽情地洗个泥水澡再回家。“象爸爸”把象牵回来后,还会用清水再次把大象冲洗干净,然后用大袋的胡萝卜和大捆的玉米秆给它们补充营养。

洗澡

象医生正在给大象洗澡

繁育中心为在野外生存有困难的野生亚洲象提供野化训练救助,帮助野生象回归自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上级部门的专家认为可以放归,我们就会把大象放归森林。”熊朝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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