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威信县境内的扎西会议纪念馆内,陈列着许多有关红军长征时期的文物——马克沁机枪、发电机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台X光机。
这是一台看上去颇有些分量的仪器,由多个部件组成,分装在木制的箱子中。由于上了“年纪”,上面布满灰尘,有些地方已经老化、腐蚀,但铭牌上的外文说明,依然清晰可辨。可以看出,这是一台制作精良的仪器。
这是一台有过战功的X光机,在中央苏区、在长征路上,它挽救过许多红军战士的生命,被视若珍宝;这是一台有故事的X光机,它随中央红军一路辗转迁移,出瑞金、到湖南、过贵州、入云南,见证了长征初期的苦难与艰辛。
素有“鸡鸣三省”之称的昭通市威信县是中央红军长征进入云南的第一站。
1935年2月5日至9日,中共中央先后在威信的水田寨花房子、大河滩庄子上和扎西镇江西会馆分别召开了政治局常委会议、政治局会议和政治局扩大会议,后来统称为“扎西会议”。
扎西会议改组党中央的领导特别是军事领导,使遵义会议的重大决策得到最终确认,使遵义会议的精神得到贯彻和发展,推动党和红军实现了战略转变。从此中国革命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一步步从胜利走向胜利。
80多年过去了,这台X光机就静静地躺在纪念馆里,仿佛在无声地讲述一段关于红军长征的故事。
红军缩编
抬不动的东西都甩掉
1934年10月,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中共中央、中革军委被迫率中央红军进行战略转移,二万五千里长征由此拉开序幕。
然而长征的第一步,走得并不平坦。队伍行进艰难迟缓,湘江、土城战役接连遭到重创。尤其湘江一战,损失惨重,中央红军和中央机关人员由出发时的8.6万人减至3万余人。
湘江之战后,各军团的师、团、营、连番号依然存在,但许多部队几乎成了空架子。人少了,但部队携带的辎重,却像宝贝一样,一件都舍不得扔掉。
时任红三军团连长的黄荣贤回忆:“光是军委纵队就拉开了十里,还有军团、师的后勤组织,没用的印刷机、没炮弹的重炮、没布的缝衣机,一大堆坛坛罐罐都带着。我们在后面顶着追兵打半天,他们在前边挪不了两里地。”
▲红军长征时留存在威信的马克沁重机枪
缩编部队、精减装备迫在眉睫。中央红军集结扎西后,中革军委于1935年2月10日颁布了《军委关于各军团缩编的命令》,对红军主力部队进行精简整编。后勤总部也出台了物资和辎重进行彻底清理的具体规定,第三条是:“凡是两人抬不动的东西都甩掉。”
其中最让人纠结的,是一台X光机。
行走的“照病机”
在抢救伤病员中大显身手
之所以纠结,是因为这台X光机很珍贵。
在1930年代的革命根据地,先进的医疗器械十分罕见,直到1932年,苏区的中央红军才拥有了第一台X光机。
红军部队每天行军打仗,难免伤病、流血牺牲,很多战士的身上都有残留的弹片或子弹头。动手术必须判断出准确位置,作为辅助诊断的X光机就极其重要。上海地下党的同志想尽一切办法弄到了X光机,几经辗转,避过沿途敌人的层层检查,最终成功送达中央苏区。
这个过程,要比今天的任何一部谍战片都要精彩。
来到苏区的X光机,像贵宾一样,同志们都亲切地叫它“照病机”。把最好的房子腾出来安放它,每次用过之后,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包裹严实,生怕它受了“委屈”。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照病机”不负众望,在抢救伤病员中大显身手,为中央苏区的许多红军将士检查身体,为他们的治疗带来方向、争取了时间,让他们精神抖擞地重新投入到革命工作中去。
红军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就用这台X光机“照”出了身上几块残留弹片的准确位置,从而赢得了宝贵的手术时间,身体很快得以康复。
一路相伴
长征路上有了“临时住所”
关于这台X光机,还流传着一首十分动人的歌谣:
X光机,X光机
一柜铁疙瘩
却有神奇术
看人的肉,看人的骨
更能看见敌人射进战友身体的子弹头
X光机,X光机
革命战斗到扎西
形势急,战斗紧
我们已经担不动你
藏在老乡家,你要守纪律
X光机,X光机
弹片满天飞
倒下的战友在呻吟
战地医院的帐篷里
白昼黑夜我好想念你
一首质朴、真挚的歌谣,唱出了红军战士对X光机的思念与不舍,以及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建立的深厚情感。
这台X光机随红军主力参加了长征。威信县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罗吉芬介绍,从长征一开始,时任卫生部部长的贺诚就像保护珍宝一样保护X光机,怕摔着怕碰着,夜间行军要有人在前面打着火把。
由于分量太重,这台X光机需要两名战士背抬,一路上对它呵护备至。为了运输方便,战士们从山上砍了些木材,自制了一个木箱。然而箱子做得并不结实,在一次紧急行军时突然散架,差点把机器摔坏。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时,部队经过一座村庄。他们发现一户木匠家的墙角处,摆放着一口小棺材,于是战士们灵机一动,买下了这口小棺材,将机器放在棺材里。
X光机终于有了“临时住所”。放入X光机之后留下的空隙,还存放了药物、纱布之类的医用物资,充分利用了空间,也避免了在行军途中磕磕碰碰,对机器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就这样,一路披荆斩棘,靠肩扛手抬,这台X光机走出江西,走过广东、湖南、广西,穿过贵州、四川,来到了彩云南。
郑重承诺
无论如何都会保存下来
面对“凡是两个人抬不动的都甩掉”的命令,当时的卫生部部长贺诚心中万般无奈。
“部队一路从中央苏区来到这里,牺牲了那么多同志,就是吃了搬家式大转移的亏。这台机器的确珍贵,但也没有红军的生命珍贵嘛!”毛泽东理解贺诚的不舍,他拍拍贺诚的肩膀,风趣地说:“贺诚同志,将来革命胜利了,派你把全国的X光机都接管过来,怎么样?”
1935年2月9日,贺诚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将Х光机和一整套医疗器械,共17口箱子寄放在杨家寨杨保和家里。“老乡,这些医疗器械我们带不走了,要请你代为保管。我们以后还要来取的。”
许多年以后,每当见到或听到别人聊起这台X光机时,扎西镇石坎社区杨家寨杨保和的曾孙杨仕均、杨仕喜两兄弟脸上写满自豪。
杨仕喜介绍:“机子寄存在二楼,还签了一个契约,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也要把这个X光机保存下来。”
通过扎西精简缩编,为快速行军、灵活机动、在运动战中调动和歼灭敌人创造了条件。中央红军按照新的战略方针和战术原则,由被动变为主动,回师东进,二渡赤水,重占遵义。在三渡赤水,迷惑敌军,四渡赤水,佯攻贵阳后,中央红军于1935年4月23日第二次进入云南,于5月初渡过谷深水急的金沙江。至此,中央红军摆脱优势敌军的围追堵截,取得了战略转移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胜利。中国革命步入到一个新的历史时期。
解放后,威信县红军文物征集组找回了这台Х光机,现陈列于扎西会议纪念馆。驻足在这台无声的机器旁,能感悟百年历史的沧桑与荣耀。
(本文得到了云南省委党史研究室的指导和帮助,特此致谢)
(本文参考《中国共产党云南历史》第一卷、《1921-2021 云南百年100位榜样人物》《“花房子会议”考证》《扎西会议的前前后后》)
统筹 邓建华
首席记者 吴龙贵
省委党史研究室供图
本期顾问 刘季
责编 张慧